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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钻进了拉货物的牛车中,先生赶着牛车问她:“姑娘是南蛮人?”桃漾挤在一堆锦缎丝绸中,回他:“算是半个南蛮人罢。”
先生再问:“那你是要去何处?”
桃漾随口扯了个地方:“建康城。”
先生再问她些问题,却不见她再答,便只顾着赶牛车了。
车马不停的行驶了一个多时辰,天幕逐渐暗下时,先生敲了敲车门,往牛车里递给桃漾一块胡饼和一只水壶,与她道:“姑娘路赶得急,咱们这一路不在驿站再停,用些吃食罢。”
桃漾自他手中接过来。
拿起胡饼撕开一小块,在口中就着清水嚼了嚼咽下。
待用完吃食,桃漾躺在货物上,阖上眼眸,在心中思忖着。
如今,她身上只剩下一副金玉首饰和一袋银子,她给了南蛮商队两幅首饰,一副是捎带她前去司州的酬金,一副是让他们沿途各处都不再停留直往司州城赶的补偿金。
夜间静谧,她听着车马行驶的‘哒哒’声,心中依旧不安。
谢满在城外三十里被劫婚的事应是已闹得满府人尽皆知,大家都在忙着这件事,无人会留意到她。
孙嬷嬷为了自己,也会尽力帮她瞒住。
谢怀砚不在府中,她在床榻上搁了些被褥软枕,只要拂柳白芦不掀开床帐是发现不了的——她对她们说午后不再去谢老夫人那里侍奉,她早些日子也在拂柳面前表现出了起床气,拂柳若无事不敢轻易再唤她。
次间的香炉里她搁了迷香,足够拂柳睡上几个时辰了,待白芦见了家人回去,只当拂柳偷懒睡了过去,亦不敢轻易去卧房唤醒她。
桃漾想过,她可以代替谢满嫁出去,可心中只是有了这样的一个念头,很快就被打消,谢满嫁入的人家虽也是门阀士族,可毕竟不如竹陵桓氏,谢怀砚敢那样对待桓恒,她代替谢满嫁出去,实不是明智之选。
她只能让自己离开淮阳,离得越远越好。
夜幕深重,月光皎洁。
桃漾躺在货物中不觉间睡下了,天光微亮的时候,她隐隐听到车门外先生在和他的同伴说着话,他们用的是南蛮语,桃漾只简单懂得几句,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。
只能感觉到,他们似是在商讨着什么事。
赶了这么一夜的路,天光大亮时,终于出了豫州,到了司州境内。
桃漾躲在货物中,听着先生和司州城的守门将士说着话,拿出他们的通关文牒,言语一番后,守门将士放了他们通行。
南蛮商队在每个州府都有他们固定的落脚点,车马自司州城门沿着长街一直前行,到了一处三角巷子里,先生抬手敲了敲车门,道:“姑娘,赶了一夜的路下来歇歇罢,这里是我们的落脚点,很安全。”
先生的话说完,却不见车门内有人回应。
他再唤,依旧未有人应他。
先生抬手推开车门,却见货物之中早已没了女子的踪迹。
过了司州城门后,桃漾就挑了个热闹的地方跳了牛车,此时,她在一家汤饼铺子前,用了碗甜汤和半张胡饼,付银子时与店家道:“阿婆,这司州城内可有一户姓陆的人家,做布匹生意的。”
阿婆回她:“这司州城可大着呢,
夫人只问姓陆的人家,这倒是有几户,不过都不是做生意的,“阿婆想了想:“我在这里开店多年,倒是接待过几户鹊水来的商户,姓陆,也是做布匹生意的。”
桃漾听阿婆说了许多,再与路边人打探,说是姓陆的,常来司州城做布匹生意的人家不是在鹊水县就是在兰崕郡,桃漾再雇了辆马车,很快就到了司州城南的码头上,她下了马车后问码头的老伯:“阿伯,去鹊水的船几时走?”
守在码头前的阿伯扬声回她:“夫人去鹊水,上船吧,现在就走。”桃漾闻言心中一松,待坐上了去鹊水的船,只消一个时辰便可到达鹊水,她来回辗转,离了南蛮商队,应是再没了她的踪迹。
她对阿伯道了谢,径直往停靠在岸边的船上踏去,这艘船并不大,应是专用来搭载客人往返司州城与鹊水这段水路的,桃漾上了船后,阿伯也跟着跳了上来,松了船柱上的麻绳,船只划入水面。
桃漾赶了这么久的路,如今终于再上了船,身上很是疲倦,跟阿伯要了间上等舱房,想要安心睡上一会儿,阿伯引着她走进船舱,抬手推开一间上等舱房的房门,此时正值申时,外面的日光很盛,舱门被推开的那一霎,光芒迎面刺来,桃漾瞬时怔在茫茫白光中——
她乌眸放大,含着惊惧,很清晰的看到了端坐在屋内桌前气度矜傲的男人。
谢怀砚端正如鹤,一袭墨色锦袍坐于八仙桌前,神色不显情绪,抬手散漫的拿起茶壶再添了杯茶水,随着桃漾手中挎着的包袱‘砰’的一声掉落在木地板上,他抬眸朝她看过来,语气温和:“桃漾妹妹赶了这么久的路,应是口渴了,”他把手中杯盏搁在一侧:“过来用盏茶。”
桃漾眸光直直的看着他,撞入那双深邃晦暗的眼眸中时,垂于身侧的双手蜷握成拳,掐入掌心,她当即回身,舱门前已不知何时守了两名部曲将她拦下,桃漾咬紧了唇,只觉喉咙干涩堵闷。
舱房的门被合上。
桃漾回过身来,对他唤了声:“怀砚哥哥——”谢怀砚依旧坐在桌前,指腹在杯盏轻摩,问桃漾:“桃漾妹妹忽然不见,害的我好生担忧,”他抬眸盯着她:“妹妹是要去哪儿啊?”
桃漾直直的站在原地,默上许久,才低声问他:“为何就不能放了我?”她眼眸湿润,含满了委屈:“你身边明明可以有那么多有才情有样貌,身份尊贵的女子,为什么,就不能放过我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