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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一路,她也不知道自己跟着姚半雪享受惯了以后还能不能适应别的马车。

  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明朗,清辉洒满万物,浮光霭霭,如轻纱笼罩,静谧而柔美,不染纤尘。

  一路上,两人相顾无言,一如以往无数个在车内独处的日夜,直到——

  姚半雪冷不丁地开口,语气寒凉,“你当自己是神农氏,有毒的草也敢尝?”

  又是冷漠的脸色……又是训诫的语气……

  唐璎微愕,旋即想起她在辛老五地里尝了两根枯草的事儿,明白了姚半雪生气的缘由。

  他显然对她“以身试毒”的做法有些不满。

  见唐璎面色怔愣,姚半雪还以为她受了惊吓,咳嗽一声,微微放柔了声线,“那草里没毒。”

  草里没毒他为何为会知道?

  ——这是唐璎心头浮上来的第一个疑问,但很快被她压下。

  无所谓,反正他知道也不会告诉她。

  唐璎“嗯”了一声,淡然道:“姚大人莫担心,我与田利芳自小相识,他精通水利农田,而我,亦相信他。”

  她十二岁起就结识了田利芳,彼时外祖父罹患呆症,她在龙大夫手底下当学徒,替人抓药时遇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儿,那人便是田利芳。

  田利芳五岁时父母双亡,是由他祖母一手带大的,祖孙二人感情深厚。几年后,他祖母病重,田家清寒无钱看病,田利芳便提出要来医馆帮忙,不要薪资,不必管饭,仅需医馆支付几味药材即可。

  他生的瘦弱,年龄也不大,是个木讷少言的性子,大冬天的,身上的衣物全是破洞,形似乞丐。

  医馆的学徒很辛苦,唐璎看他年龄小,不忍他受累,遂替他垫了一笔药钱。

  这本是她的无心之举,可这一恩,他却记了十余年,以致原本无心官场的他,在灵桑寺经她一劝,立刻就跟着入了仕。

  田利芳对她倾心相付,唐璎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他呢?

  近十年来,她历经风雨,受到过呵护,亦经历过背叛,事到如今,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真正值得她信任,唯余田利芳跟古月二人,其次便是陆子旭,以及久未联系的宥宁了。

  信任田利芳?

  姚半雪别过脸,眸子转向窗外,既未说“关我何事”,也没说“与我何干”,脸色阴沉沉的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  她竟这般信任田利芳那么他对章寒英的印象又如何呢?

  嗯待人温和,一身清正,洞悉世事却不随大流,眸中似藏了一团火,时而浓烈,时而淡漠,忽明忽灭,让人瞧不真切,唯有骨子里那一抹倔永恒不灭。

  似乎从初见起,她就是那样的。

  他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,但是以他的

  观察,章寒英此人虽然瞧着亲和,实则对人抱有极强的防范心理,无论对自己也好,对今上也罢,就连对陆子旭和宋怀州都有所保留,不知这个田利芳究竟有何不同,竟能得她如此信任。

  还有那个易启温……

  姚半雪垂眸,手不自觉捏紧。

  辛老五走后,易显便下了轿,跟章寒英打过招呼后又对他好一番殷勤,具体说了什么他没听清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一绿一白两道身影吸引。

  那一男一女不知聊了些什么,笑得十分开心。

  她似乎跟谁都聊得来,但他清楚,没有人能真正走入她的内心。

  两人聊得正欢时,那易启温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,她也不知道躲一下,只是无所谓地笑笑,还顺手接了易启温给的玉。

  易启温并非长辈,难道她不知道男子赠玉的含义么?

  他这样想着,便也这样问了出来——

  “为何接他的玉?”

  唐璎不解,“嗯?”

  姚半雪咳嗽一声,“就是易启温给你的那块紫玉。”

  原来是这事儿啊。

  姚半雪今日的状态委实有些奇怪,唐璎微微皱眉,如实道:“小易大人感念下官替他解决了辛老五的麻烦,作为报答,欲邀我去慧芳园听曲,还赠了我一块紫玉,那紫玉便是参宴的凭证,我不喜乐,故将那玉转赠给田利芳了。”

  顿了顿,又道:“宴毕,那玉是要被慧芳园的老板收回去的,利芳也不会久留。”

  同易启温之间的交往是她的私事儿,唐璎原本无需对姚半雪解释那么多,然而那紫玉毕竟贵重,容易引发误会——

  她既为御史,当以身作则,赠受的一应财物,须公开透明,如此才能不落人口舌。

  然而这段解释却并未让姚半雪的心情有所好转,易启温赠玉的画面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,令他心生烦躁。

  易显虽然瞧着其貌不扬,那易启温却是好看的,眉目疏朗,凤眸灼灼,细看之下,竟跟章寒英曾经的心上人墨修永还有些相似,传闻墨修永在入仕前,亦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……

  白日里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,姚半雪的心脏仿佛被蚂蚁咬了一口,微麻微痒,带着丝丝缕缕的钝痛,他很厌恶这样的情绪,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。

  唐璎却并未察觉,她想着开裂的田地,想着连铜梃都探不到的水源,越想越不对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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